窝囊废（小小说）

▲林金山

当年，我下放成家庄任教，当任三年级班主任。走进教室，吵闹声一下子安静下来。吵闹惯了的村野小孩看见我这个人小面善的新老师，又闹纷纷起来，唯有坐在前排的一个小不丁点一声不响，用脏兮兮的袖子不停地擦着鼻涕，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后来得知，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，同伴们都叫他“窝囊废”，他也不反抗。窝囊废其实不是窝囊废，他原名叫成国南，只因课堂一问三不知，平时不爱说话，爱恶做剧的人把国南的谐音说成窝囊，加上废，就是窝囊废了。

第二天，窝囊废没来上课又逃课了。趁第三节没课，我准备去家访看看是怎么回事。太阳很大，父老乡亲都聚在大樟树下乘凉，声音嘈杂。我钻近人群，看见小不丁点与一群大人在下象棋。人群中传来声音：“小小年纪竟能力战群雄，竟没有一个大人能胜他！”我走进一看正是窝囊废。我一把抓住他，把他一拖拖到学校。原来窝囊废不是真正的窝囊废，智商竟然高得出奇。

作为老师的良知，我不能任其这样下去，任其发展下去，会毁了一个人。于是，我只得走访家长，家长也以为自己小孩呆笨。我找窝囊废谈话，最先几次也是一问三不知。我苦口婆心的做工作，窝囊废感动了，他说，一二年级的时候，父母常常叫他到田间劳作，把功课拉下了，作业做不好，老师打駡，同学又取笑他，使他不得不逃学，破碗破摔，学业一塌糊涂，窝囊废的声音叫得更响了。我终于找到了窝囊废逃学的症结所在了，是基础差，差到下面知识听不懂。

我与窝囊废谈心，与他交朋友，为其补课。窝囊废感动了，也很配合，他说，以前老师不是打就是骂。

每天晚上，我都去他家里，为其补课。我给他买了一二年级新书、簿册、铅笔等学习用品。每天我给他安排作业，他都完成的很好，字也写的很端正，慢慢地进步起来了，窝囊废看到了希望，也更加自觉学习了，也不用老师推赶了。

三年级上学期马马虎虎的过去了，期末每科都在60分及格线上。当把一二年级的课程全部补上了，课程终于衔接上了，一通百通，窝囊废的成绩突飞猛进了，常常名列全班前茅，终于摘掉了窝囊废的帽子，恢复他的大名——成国南。

中国有句古话 ：“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”。即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”，说的是传授给人既有知识，不如传授给人学习知识的方法。于是我自觉不自觉地培养其自学能力。 终于，我将成国南以全县初考第一名的成绩送进了县城一中。我也调回老家学校。

若干年后，我下放干校劳动改造，刚刚风闻粉粹“四人帮”了，大家喜出望外。一天，我正在打扫猪圈卫生，全身脏臭无比，一队人马下车视察干校，干校负责人领着一个高个子年轻领导走过来，所有干校劳动的知识分子及下放劳动的老干部聚拢过来听训话。以前训话都是打骂呵斥，这次怎么了？领导和气地说：四人帮粉粹了，大家自由了，明天收拾行装，回自己单位。领导巡视一下大家，一一握手。我脏臭的手不忍伸出，领导的大手已经伸过来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：啊？您，您是林老师？……我是窝囊废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