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大名廷喜。少时,我不明白村人为什么又称他为“金钢”。父亲为人忠厚,性格平和,这外号的蕴意与他似乎对不上号。
1941年农历二月初五这天下午,当挑工进城的父亲,目睹36架日机狂轰滥炸平潭县城,投弹70多枚,炸死30多人、炸伤近百人,许多啇号房屋炸塌,铜匠嫩妹一家6口5人惨死;在父亲身边,就有多人死伤。在大轰炸中,父亲死里逃生,侥幸捡回一条命。一次父亲捡到一筒海漂汽油,汽油被县保安队抢去不说,人还被打伤。在旧社会,父亲遭受兵匪霸欺侮,历经许多曲折,从艰辛中走了过來。1955年冬季某日,在牛山漁场捕捞的父亲,突遭一架蒋机扫射,呼啸的子弹击中网具、船体,所幸船上漁民未被击中,父亲又躱过一劫。
父亲总是以勤劳双手,来克服遇到的困难。父亲兄弟5人,排行第四,分家时,人多地少,仅分薄田几分。近村己无可垦荒地,父亲就把目光落到山高路陡的大坡顶上。在其上移山石、填沃土,连过年都未歇息,终于垦出一亩多良田来。在几年时间中,靠着这种拚劲,父亲把农田扩大到8亩多,为一家生活打下基础。
父亲十分勤劳,是山海兼作的好手。夏秋季节,常是连轴转,白天务农,入夜捕捞,走路常是带跑。父亲还善于动脑,来提高农田产量。村后大片长滩产有沙螞。盛夏当午,沙螞出洞,聚集成片。父亲以小魚网来围捕,网按3桩,固定在滩,网口立一柱,数人来回跑,驱赶沙蚂入网,每网可捕几十斤,接连几网,一次可获百余斤沙蚂。有此优质肥料,地瓜连年丰产,父亲成为当地种薯能手。
少时某次,我在沙埔看父亲把沙子掀起,下垫黄土,再将沙子复盖;我不解问为什么要如此折腾?父亲说,沙质田漏肥漏水,垫上黄土,保水保肥,耐旱肥田,增强地力,提高产量。但一掀一盖,都要靠肩挑手勤,一絲不拘,付出一般农人难以承受的辛劳。解放初,父亲3次获评县劳动模范。
父亲热心公益,帮持村邻。徐姓村人建房,上梁时,父亲前去帮工,不慎从屋顶跌落重伤,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,经服药调治,才逐渐恢复;时我年幼,印象深刻。每当大雨,村东大沟洪水,直扑村子,父亲总一马当先,参与抗灾护村,甚至把门板等家具搬出堵截。
父亲识字无多,但深明大义,还具宽宏胸怀。抗战中,邻村王某啇船遭日寇抢掠焚烧,被逼债不过,上门求借。父亲将苦心攒下、准备建房的一大笔钱款全数借给。以后,看他一家生活困难,不忍催讨;解放后,其一家生活好转,这笔钱也未再还,亲戚为之不平。父亲说:“他被日冠侵害,我们现在生活可以,也不缺这笔钱,且与他沾亲带故,这事就算了。”父亲的大度,得到乡人的称赞。
父亲疾恶如仇,看不惯奸诈坑人,教导子女行正事,莫贪邪。他与母亲抚养了7个子女,培养读书,走上社会。解放后,父母将胞兄和我先后送入警营,兄弟俩共被记功11次,不负父亲期望。
1987年1月18日,父亲以82岁高龄走完人生路。他的音容笑貌,长留脑际,难以忘怀,我也明白了“金钢”这个外号的由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