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村私塾琐谈
杨世玮   
　　私塾，旧时家庭、宗族或塾师自己设立的教学处所。清代开始，在政和农村，由于职业与教育很有关系，能识字者常有职业的优先权，甚至能离开乡村社会。即使在农村，能识文断字亦可以使他在乡村获得尊重。因为他们会替人家看信、写信，会帮助人家写各种票据、证明，会替人家写各式帖子或对联。因此，许多村庄纷纷办起了私塾，请先生教育自家孩子成知书达礼之人。
　　清道光二十年（1840），政和县农村每乡或村均有一所私塾。当时，全县有私塾100余所，在校学子1500余人。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），政和县在推行“新式教育”后，仍有私塾80余所，学子700余人。民国初年，虽然废除了清朝的“科举”制度，建立公办学堂，但公办学校尚未遍及农村，对农村七、八岁适龄儿童要送到城里入学根本无法实现。因此，只好沿习明清两朝对初学儿童所采取的教育传统，组织可以就学的儿童，请一位德高望重老先生办起“私塾学堂”。据考证，全县共有50余所，学子约800余人。由于民众自发兴学，民族文化得以广泛延续。
　　政和农村私塾的开办形式，主要有四种：一是家塾：富豪之家延师设馆，专教自家及亲友子弟，唐朝未年，银青光禄大夫许延二的后裔许应官就在澄源上洋村创建家塾一所，作为许家子弟的蒙馆；二是学塾：塾师自行设馆，收徒授课；三是村塾或族塾：凡有公产、公房的祠堂、会社、主事者择师设馆，收同族（同村）的儿童就麒间；四是义塾：由地方热心教育人士捐资或倡捐集资兴办，免费或减费接纳一定地区范围内的贫穷子弟。清嘉庆十年（1805）政和县生员宋捷登在乡里倡办义塾置田800亩，请蒋衡等宿儒任教，积书几万卷。
　　凡入学儿童，必须经过“发蒙”和“入学堂”两道程序。“发蒙”：就是凡尚未入过学堂的七、八岁的儿童，需要请一位先生为他（她）“发笔”（即发蒙）。在当时政和农村村民十分重视“发蒙”这天，除宴请先生之外，还要宴请至亲的亲戚和朋友来以示庆贺。时间一般都选择在元宵过后即农历正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举行。
　　“发蒙”仪式开始时，主人在客厅正中的壁上，贴上用红纸写的“天地国亲师香位”神牌，“神牌”左侧写“左文”，右侧写“右武”。神桌上点上腊烛、团香（宝塔状盘香，以示绵延不断，有始有终）；客厅正中摆上一张两个抽屉的单人桌子，围上桌围，桌子上整齐地摆着纸、笔、墨、砚及用红纸圈好的“大葱”（象征聪明）、“大蒜”（象征会算）、糕（象征高升）、松明（象征功名）、灯芯草（象征惊心、虚心、贯通）、蛋（象征太平）、麦芽糖（象征坐得住）、爆米花（象征心窍开通）等糖果点心，并点上红腊烛。桌子上方摆放一张交椅；左右两侧坐满亲戚朋友。九时许，家长请来“先生”，奉茶敬烟之后，由家长带领“发蒙”儿童，先向先生鞠躬问好；接着由先生带领儿童向天地三鞠躬，向祖宗三鞠躬；然后将儿童扶坐上交椅，先生给“发蒙”儿童添好笔墨，抓住儿童右手描写“上大人，孔乙己，化三千，七十士，尔小生，八九子，佳作仁，可知礼也，学生某某某呈”。写好后，叫儿童左手抓“大葱”、右手抓“大蒜”，摇一摇，仍放回原处，先生退到原设的席位上，家长抚儿童向先生三鞠躬，向亲朋三鞠躬。最后，由儿童的母亲亲自用“葱”、“蒜”煮好两碗面送到客厅桌子上，“发蒙”儿童和先生各吃一碗。家长向亲戚朋友分吃糖果茶料，中午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和先生。
　　“入学堂”：农历二月初，“私塾学堂”开学。“发蒙”儿童由家长带到“私塾学堂”（一般设在庙宇、祠堂或大户庭院里，学生须自带一张桌子和板凳，长短、高矮、大小不一），先向先生行鞠躬礼，再由先生带儿童向贴有“大成至圣孔子先师”神位行三鞠躬礼，然后将各自带来的糖果分发给先生和一起就学的儿童吃。这些手续办完之后，学生们坐到自己带来的桌椅上，摆上笔、墨、砚和嫩纸，由先生先后把住每个学生的右手描写先生预先写好的字帖“上大人，孔乙己，化三千，七十士，尔小生，八九子，佳作仁，可知礼也，学生某某某呈”，一边写，一边念。经过一段的描写，再接着照样临写，直到能写能念后，才开始教儿童识字，习字。读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等书。
　　私塾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，除先生有事外出外，天天都要上学。私塾的作息时间，一般都按农村百姓起居的时间，上午八点入学，十二点午饭，下午二点入学，五点放学，夏天推迟到六时。晚上，一般以在家自学为主。私塾先生一般根据学子的文化程度，进行复式教学，以因材施教为主，普遍采用灌注式。学习时先由先生点读、领读，再让学生熟读，背诵。写字先由先生扶着手写，而后描红，再后临帖。学子每天的学习程序，一般是上午八点进校时，先背“进门书”（即背头一天点读的书），背完后，先生再讲新课，十点左右，先生安排学习写字。下午二点，各学子温习上午先生讲课的内容，放学前逐个在先生面前背诵，四点后安排写字和画图。写字规定以欧、柳、颜的楷书字帖为临写范本（如果是念经学的学生，上午，下午授课后，还要作“对子”，即先生出上句，学生对下句和作文）。循环往复，可谓点书、温书、背书三部曲。先生平时管教较严，对学童实行辄加体罚，如吵架犯规罚面壁，在孔子像前跪香，用戒尺打手心、屁股等，政和县东常市（现东平镇）有句民谚：“一片无情竹，不打你不读；父母要纵容，莫要送来读。”正是当时师生关系的一种写照。然而，就是这样看来死板的私塾教育，当年却在政和农村大行其道。
　　私塾的教学内容分为三类。对初学者以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增广贤文》、《千家诗》等为学习内容；程度高一点的学子便读《四书》中的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和《五经》中的《诗经》；再高一等的学子读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左传》、古文选篇或唐诗宋词。另外，还要学习尺牍和珠算两门课。尺牍，从称呼、格式教起，指导学生学习各类书信的内容和写法。珠算，从口诀和发珠教起，指导学生练习加减乘除的打法和程序，以及各种应用题的运算。先生往往能迁就事实，应学生涨（指学识水平不断提高）的要求，增加教学内容，很是迎合家长的需求心理。
　　私塾的学子对先生非常尊重。古代在政和就有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父”的说法，学生尊敬先生不亚于父母。私塾里的先生生存直接仰仗于家长的供给。一位私塾里的先生，如果是教“蒙学”，每个学子每年要奉敬先生“束修”（即教学工资100~150市斤大米，也可按银元折算）；如果是教经学，每位学子每年奉敬“束修”200~300市斤大米。如果是外地请来的先生，每个学子家庭还得轮流供养先生一日三餐伙食和浆洗衣服、被褥和蚊帐。学子在“端午”、“中秋”、“春节”这三个传统节日里，要给先生敬送礼物和学费。（当时的学费不是一次性收取的，也是按端午、中秋、春节三个节期分期缴纳。而且有的地方是“穷照穷出，富照富出，家长无不胜担负的痛苦”。相对低廉的学费和灵活的收费方式为许多私塾招徕了众多学生。）在“春节”期间，每个学子一定要到先生家拜年，先生也会热情招待和给学子包“压岁钱”。
在早年教育不普及的年代，私塾教育为政和县农村众多失学的民众，提供了一个获得知识与机会的渠道，许多人因此未沦为文盲，甚至因为受到私塾教育，成为知书达礼之人。在政和的教育史上，私塾的贡献是肯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