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初,老家打来电话,告知老屋被拆了,说是新农村建设,凡无人居住的老屋一律拆除,统一规划。我知道,这老屋总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,但我没想到老屋会拆得这么快,遗憾没能见上“她”最后一面,没能为“她”拍下最后一张照片保存起来,好让自己的子孙记住:“这就是我们曾经的家园,这就是我们的根!”
其实,老屋并不是祖辈传下来的,而是新中国成立后,土改时政府分给的。说起来,我的祖辈上无片瓦,下无立锥之地。父亲8岁就成了孤儿,给村里富裕人家放牛、砍柴,饱受欺凌。是共产党把父亲从苦海里拯救出来,分给了地,分给了房子。因此,自我懂事起,父母总是教我要永记共产党的恩情,不能忘本。
老屋是村里一富裕人盖的,建于民国35年(1946年),新中国成立后土改,该人被划为地主,房屋分给了我的父母和另外一家合住。这是一座典型的赣中农村四扇六间的两层民居,尽管没有气宇轩昂的架势和高贵典雅的气质,但它那力道遒劲、翘天欲飞的檐角,经久耐用、击风搏雨的黛瓦,结实牢固、整齐宽厚的青砖,门前光可照人的的踏脚石板,以及木质坚硬的梁栋椽檩、雕刻精良的方格窗户、古朴典雅的屋檐绘画,依然不失为当地农村住宅建筑的上乘之作。
自从我在这老屋哇哇坠地后,虽然只住了短短的16年就远离家乡,从戎戍边,但我童年的足迹、童年的味道,都被老屋印记着。对我来说,老屋是茧,在岁月里抽丝,越长越缠绵;老屋是泉,在心田里流淌,越远越清冽;老屋是酒,在心灵里酿造,越浓越醇香;老屋是梦,在灵魂里编织,越密越频繁;老屋是树,在情感里成长,越盛越葱茏;老屋是泪,在漂泊中分泌,越久越苦涩。古语云,落日怀故土,归鸟恋旧林。背井离乡的时间越久,对老屋的记忆越清晰,梦回老屋的感觉也越温馨。几十年过去了,而我对老屋的一切细枝末节,竟然都从脑海的最低层翻腾而出,连每一缕木纹、每一道痕迹,都能严丝合缝地对上。
老屋边鹅卵石铺就的小巷里,轻风徐徐,清凉爽心,邻居们常常围坐纳凉,家长里短,谈笑风生,亲密无间。那时,邻里有的东西借来换去,互为所用,比如鸡蛋,谁家来客无菜接待,便找邻居借几个,待自家的鸡下了再还;又如谁家的炊烟早起,附近几家为节省一根火柴,便手持一把茅柴,去引个火种。每当吃饭的时候,小孩们便端着个碗凑在一起,交流碗中的菜肴,我夹他碗中一个辣椒,他夹我碗里一条萝卜……那种割舍不了的酽酽情意,至今难忘。
春暖花开,老屋便飞来对对燕子,不停地衔泥垒窝。 “燕子归来寻旧垒。” 长辈说,燕子是记家的,是谁家的燕子就会飞到谁家去。因此,我们从不破坏燕窝,来年,燕子只需衔来新泥加以补修。小时候,我常常仰望燕子衔泥垒窝,看久了,那燕子还会冲着我叽叽喳喳一阵。老屋里,麻雀也是常客,它们在瓦片交接的缝隙中做窝,每当看到草屑露出瓦片时,就会听到“唧唧唧”的声音,这声音,给老屋平添了几分生机。在老屋,我喜欢爬上阁楼,因为父母总会把东西藏在阁楼里装满谷子的柜中,父亲带我上去过后,那里就成了我寻宝的秘密之地。阁楼黑漆黑漆,偶尔瓦缝里会透出几束亮光,每当我使出全身力气搬动梯子时,脑海里就会浮现想象中的宝贝,可我撬开那些柜子,把手伸进谷子里探摸时,却被谷子扎疼,而一无所获。
老屋变迁,标志着社会进步、物质丰富、人民幸福。如今,我家的老屋已不复存在,那些有关老屋欢笑、悲伤的记忆,终将被岁月的波涛淹没,但老屋的亲情、文化、传统不会随之消失,因为,这是我精神上的“老屋”,我会长存心中。
作者:陈齐枢、
原单位:福建省公安厅交警总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