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  缘
杨世玮
幼时生活在闽北古镇东平，村人亲戚中间谁家办红白喜事请我家大人“吃酒”（家乡人把赴宴叫“吃酒”），我总爱尾随大人去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，农家孩子碰在一起，互相炫耀的美事之一，就是比谁“吃酒”的次数多。
说是“吃酒”，其实赴宴的人大多数还是冲着宴席上满桌的酒菜去的。那时，粮油、猪肉等食品一律是凭票限量供应，人们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，平时是难得吃上一顿肉鱼加美酒的。只有家中遇到喜事要办酒席了，才舍得买来鸡鸭鱼肉之类的美食和包装美观的白酒，让客人大饱一餐。那弥漫于宴席之上酒菜混合的浓烈馥郁的香味，足以刺激得我垂涎三尺。每每看到大人们在席间碰杯接盅，一块小肉一大口酒喝得有滋有味的样子，我就羡慕不已。 
记得那是1984年，我家盖新房，请十几桌的亲朋好友来吃酒。从漳浦远道而来又爱开玩笑的姑丈趁爸妈不在，倒了一小杯酒，搁到我面前：“玮子，来，这是我们家乡的东平高粱（酒），真好喝呢。”我欢喜之极，不假思索端起酒杯，学着大人们的样子，仰起脖子，一下倒进嘴里。谁知这水样的东西竟犹如一团火焰，从嘴里喉咙里滚到心口，烧得我“呜、呜”大声呼喊着哭起来。姑丈他们看见我龇牙咧嘴的狼狈相，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。我怎么也没想到，这诱人的白酒，看起来似水般澄澈温柔，到了嘴里却有着火一样躁烈的脾性，而且还让我足足睡了一个下午。接下来的记忆则是醒来后的情形了。我在一阵燥热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家的躺椅上。已是下午四五点光景了吧，因为太阳通过房间西面的小窗，整个的爬在我的身上。怪不得我感到了燥热。我想坐起来，却感觉头晕的厉害，同时嘴里又苦又干，难受的不行，从那以后就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如今，领导和朋友都夸我酒量好，在酒桌上经常要与品东平高梁酒，也许该归功于那次醉酒锻炼了我的酒量。
说起驰名省内外的福建老字号东平高梁酒，与金门高梁酒齐名，素有“南有金门、北有东平”之称，东平高粱酒是根据当地独特的气候，温度、湿度等特点，用当地金峰山优质矿泉水，采用老工艺配主，结合新设备的方法酿造的一种优质高粱酒。东平高粱酒色香味美，具有清亮透明、香气纯正、入口醇和、回味甘美等特点。政和县酿造厂于1973年兼收山西汾酒、江西四特酒、祁县曲香酒的工艺配方，采用优质矿泉水，以夫曲、上等纯高杆高粱为主要原料，采用清蒸清烧法，经过多道极复杂的工序酿造成清香型东平高粱酒，具有独特风味，酒精度为60度。1975被评为“闽北名酒”，1978-1979年，在全省评酒会上，获得清香型白酒第一名，为省优产品，列入省旅游食品。改革开放前，东平高粱酒年产量不足1吨，现在，华盛酒业公司、东平欣荣酿造厂年产东平高粱系列酒200吨以上，有东平老窖、日正特曲、老东评窖、东平杨梅酒等多个品种，深受广大消费者的喜爱，产品畅销省内外，成为馈赠佳品。 
    但是在记忆中，我还是最爱喝母亲亲手酿制的红酒（村里人城红酒，其实应该是黄酒）。她的手艺很好，当洁白的糯米从蒸笼里倒在大圆箩上正冒着热气时，母亲就浇上凉水，撒些酒曲，用手均匀地搅拌着然后倒入大瓷缸，蒙上几层厚棉被……我常在瓷缸旁听着“曲曲曲”的发酵声音，有时会忍不住偷偷揭开热烘烘的棉被抠一块酒糟放嘴里嚼着，浓浓的米酒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，那时只感觉到香甜。家乡的红酒清洌的酒汁中略带些黄色，有时会有几颗纯白的熟糯米飘在面上，经它一点缀，这酒倒是越发可爱了。再加上它散发出的那带有浓浓熟糯米气息的酒香，真可谓“好喝看得见”，诱人心脾地逼着你喝。人们可以一年四季地喝着红酒；在热天里喝凉的全身舒服畅快，在冷天里喝热的能挡风御寒。红酒成了东平人最好的饮品了。 
　　红酒的酒劲是不大的。因它美味入口，爽直的东平人会用它招待远方的客人。主人不会让你喝得很多，你不必担心酒醉失态。于是，酒桌上就有了“菜可无红酒不可少”的说法。所以，每逢酒席斟上红酒，酒的香色醇味，劲大劲小便成了人们谈论的话题。最后，那酒便在热情的喧闹和礼貌的推搡中大碗大碗地咕咕咚咚喝下去。小时候我常想，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里的“斗酒”和武松上景阳岗打虎前喝的几坛酒当是家乡的红酒吧！后来才知道那也是当地名产曰“水酒”的一种。 
　　红酒说来可是“宝”。顿顿适量喝些能强身健骨益于健康，剩余的酒糟可以喂牲口，而酒中沉积的酒酿用来发面做面食，又格外好吃。现在，已有小陶瓷罐中盛上清冽的厂制东平红酒，摆上了柜台，走向祖国各地。不过，若讲品酒，你最好能在东平做客，好客的东平人会捧出自家做的上等红酒或是东平老窖、东平高梁来招待你，你就能在盛情中不仅能尽兴品尝原始正宗的红酒，更能领略到如酒一样醇厚的民风民俗。 
    前些日子，一向不喝酒的岳父提了一大桶岳母亲手为我酿的白米酒来我家。妻子炒了几盘红辣椒伴肉丝等岳父爱吃的菜，他大开酒戒，把我和妻子叫来，说：“你妈说你爱喝酒，一定要我送酒来，今晚我们三人好好喝几杯吧。”我爽快地端起了酒杯，小心地抿下一小口，仔细品咂，只觉入口的佳酿，醇厚绵甜，浓香满口，过了好长时间，还回味悠悠，神清气爽，好似被一种温馨的氤氲蒙绕着，爱抚着，久久不去。 
    岳母酿制的白米酒一下子又让我把“美”和“酒”联系在一起。从那以后，我像家乡人一样喜欢经常喝岳母酿制的白米酒了。前些天，岳母见我们全家回去看她两个老人家，又特地为我酿制白米酒，准备让我带到政和喝。酿制白米酒的那天，天刚蒙蒙亮，岳母就起了床，生火烧水，将筛选干净的大米（一般是五十公斤）淘尽，放入锅中用猛火蒸。然后把我吆喝醒，帮他挑水。他就等待蒸熟透的米饭取出，倒入一盆温开水中搓洗，说是这样米饭就不会相互粘连。等到温度降至40℃左右，岳母就把研细的甜酒曲（一般甜酒曲每袋做米酒10斤）大部分倒入糯米中，拌匀，装入盆中或罐中，再将余下的的曲均匀地撒在上面，慢慢倒入温开水，加盖封好放在大一口大锅，过三四天即可出酒了。忙完这些，岳母就把上次密封发酵好的米饭去出大锅，通过压榨、过滤，就能从管道流出香喷喷的米酒了。看着泉水样涌溢的米酒，闻着诱人的酒香，忙得满头大汗的岳母才放心地坐下来，要我用一个杯子装满米酒，分一点给我，陪着岳父慢慢品尝。岳父往往是一口酒下肚，他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会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。而我，也让甜甜的味道滋润着喉咙和我的心，跟着他快活地笑着。这是汗水酿制的笑，这是不再贫穷的笑，这是新时代富裕的笑。 
如今二十年过去，而我们的家乡东平加大市场开发力度，先后推出东平老窖、东平高梁、杨梅果酒、等三大系列20余个品种，远销全国各地。家乡人们已过上了小康生活，平时喝的是高档瓶装东平高粱酒。但是，每到静心的时刻，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怀念那段飘满酒香的日子，是多么地感怀和难忘。
人生的旅途是漫长的，但也是短暂的。出于生活、生存、家庭、情感、爱好、信仰、追求、职业、事业的需要，必须与各类人打交道，接触诸多事物，从事各种活动。在生活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。因此对每一个人来讲，在人生的道路上，都会有酸、甜、苦、辣、涩的感觉，无非是多与少、早与晚、大与小罢了。挫折和失败可以磨炼意志，使你变得聪明，反倒会化解大的矛盾和灾祸。福兮祸所伏，祸兮福所倚。祸福的转化，正如粮食到酒的酝酿过程。
正是因为人生百味如酒，世上才有了许多瘾君子，李白斗酒诗百篇，无酒不成席，好友相聚，酒来添兴，把酒临风，推杯换盏，情真意浓，实在是身心的沉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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